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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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回到蕭橙這邊來，她已經聯系上了鬼門的招生弟子，通過一番考驗，和其他數人一同入鬼門，成為鬼門的新生弟子。
“我鬼門之人，當以送盡天下鬼魂轉世為己任，陰陽不可同存，活人和逝者不可相見。不然於兩者都無益處，更會折損陽間人的壽數。”
“這幾十年來，鬼魂沒能侵占活人陽氣，我鬼門中人功不可沒，對世人的貢獻，鬼門當居第一。”
“我輩立身之道，諸位當牢記於心，不斷磨礪自身方才有進階之途。接下來我要教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啟陰陽眼……”
身著道袍的男子站在最前，蕭橙和這批新入門的弟子們坐在下方，個個聽得入神，桌子上擺著需要用到的材料，一步步跟隨先生的步驟來。
蕭橙做完最後一步，再度睜開眼時，眼前看到的東西似乎有了些變化，她因從未見過而好奇的鬼魂，在雙目巡視過整個教室後也無果。
見弟子們都在驗證陰陽眼功效，先生呵呵一笑，“鬼門裏是看不見鬼魂的，誤入門中的鬼魂都有人清理，我之後會給大家布置功課，到時想見多少有多少……”
聽到先生的話，學生們這才放下蠢蠢欲動的心思，接著聽後面需要學習的功課。
太久沒有聽課了，老師講的都是些新奇東西，蕭橙聽得有滋有味。
時間一晃而過，蕭橙已經出了兩次任務，都是清理一些沒有神智滯留人間的鬼魂。鬼魂留在人群聚居地會對活人造成一些不良影響，不然那些沒有神智甚至活動範圍不超過幾裏的鬼魂實在沒什麽清理的必要。
“蕭橙，有個大單，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合作過一次的同門弟子白湖找上門來。
“什麽情況？”
白湖習慣了蕭橙的寡言，當下詳細地回答道：“你加進來的話我們就有六個人了，這個數吉利。要對付的應該是厲鬼，就在鹽城，已經死了十多個人了，天一派沒能解決，鹽城城主就把這件事交給了我們鬼門。”
“倒是不遠，順利的話不要幾天。”蕭橙點點頭，“多少報酬？”
“三百兩銀子，還是老樣子，一半平分剩下一半按功勞分。”白湖見蕭橙明顯意動，加了一把勁，“你要去的話就可以收拾東西了，任務要求後天就要到，十天內解決才能拿到銀子，我們打算明天走。”
蕭橙道：“可以，明天陣外見。”
外面的世道因為怪物的出現有了變化，村鎮甚至是縣城都並入了更大的城池，幾大宗門倒是沒有遷址，怪物都被困在了陣法外，每天都有弟子去清理困在陣裏的怪物。
見白湖離開，蕭橙清點了一下存貨，把剩下的朱砂墨水和符紙都趕緊用了，做出三十多張可以對鬼魂造成傷害的符紙來。
她和另一個新弟子合住在這小小不過十多平米的房間，合用一張長桌，床鋪中間用架子和布料分隔，關系也只比陌生人好一點——蕭橙的成績太好了，入門不到一個月，她已經獨立出過一次任務，也和團隊合作解決過厲鬼，在這批新弟子中她確實是鶴立雞群。
把之前沒用的符紙和這批新做的收起來，整理好要帶的東西收進包袱，蕭橙匆匆洗漱過後便躺下了。
一次性制了這麽多張符，精力耗盡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一早，雞鳴破曉，蕭橙早早起身洗漱過後開始每日鍛煉——照著最開始從霧隱村學到的功法招式拉伸筋骨。
等到天大亮，蕭橙才停下動作，迎著初陽深呼吸幾口清新空氣，回房換下有些濡濕的衣服，拿著弟子令牌去食堂吃飯。
鬼門的早食多是餅窩窩頭一類，能管飽但吃起來有些無味，蕭橙吃了快一個月，慢慢適應了只有糧食香味的烙餅和窩窩頭。
隨著來吃早食的人越來越多，食堂也漸漸熱鬧起來，蕭橙身旁兩三米遠就坐了幾個人，他們一邊吃著一邊閑談：
“外面的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了，怪物一直殺不幹凈，好多農田現在都沒人種。”
“是啊，我上次出任務看了眼糧價，和幾個月前相比貴了兩倍，都說是正常價。”
“也就我們這裏沒受多少影響，照樣上課出任務，”其中一人狠狠咬下一口烙餅，嚼碎了咽下，“不過我聽說負責采買的師兄師姐們也很為難，雖說不擔心錢的問題，但糧價一直這樣漲下去也不好。”
另一人露出憂愁神色，“如果良田一直拋荒，到時候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糧食。”
“沒辦法，怪物神出鬼沒的到處都是，這邊剛封了一個點那邊就出現一個，想要從源頭上斷絕也沒辦法。”說話那人嘆口氣，“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發現了怪物出入口就要封上，在旁邊打上圍欄定期派人清理不好麽？難道長老們就沒發現出入口封了一個又出現一個的事？兩者肯定有關系，說不定出入口就是不能封。”
“天塌下來有人頂著，我們還是多做幾個任務要緊，這世道，沒本事實在過不下去了……”
後面的話蕭橙沒聽下去，她已經吃完了早食收拾好餐盤離開了。
沒回住著的房間，蕭橙算著時間去任務堂看了看有沒有順路可以做的任務，接了幾個小單之後才回房拿好行李離開。
鬼門不止出入口處有陣法，內部一些重要不能隨便進入的地方也有。在熟練出入口陣法之後，蕭橙也去那些陷阱更多更隱秘的陣法處探了探，無功而返後便放棄了——總要先把鬼門最專精的符咒學會了再說，陣法初學一點還好，想要破陣卻不是入門者能夠做到的。
出了守門大陣，沿著出山谷的路走了幾裏，一顆百年老樹下正守著兩人，見到蕭橙，兩人對她招了招手。
“蕭橙，其他人還沒到，在這裏等等。”白湖把蕭橙拉到身邊，“隊裏的人除了師清師姐外你都認識，這次的任務是豐子嬰師兄接的，師兄說四個人太少，拉了師清師姐過來，你是我擔保進來的。”
白湖對她眨眨眼，“你的能力我們都知道，這次任務可以出遠門，正好出去放放風，總待在門裏未免太枯燥了些。”
蕭橙知道白湖的好意，向她道謝過後問起任務細節，兩人坐在樹蔭下絮絮叨叨了好一陣，剩下的人才到齊。
“白湖、馬永、於驕，”豐子嬰對三人點點頭，“蕭橙師妹上次合作過你們認識，這是師清，你們師姐。”
豐子嬰為蕭橙和師清做了介紹，大家交流過後便算是認識了——蕭橙和原本隊伍中的四人都算認識，認識師清的卻只有豐子嬰和白湖，這場介紹算是讓蕭橙和師清更融入隊伍。
豐子嬰過來時帶來了一架雙馬拉著的馬車，師清白湖蕭橙坐上去，豐子嬰坐在車轅上，馬永和於驕則是拉著韁繩控制方向和速度。
任務面板上的時間到達十點，隊伍聊天頻道裏陸續傳來消息。
衛子城：平安。
李川：平安。
其他幾人也是一樣，蕭橙念隨心動發出同樣的消息。
大家第一次主動分開這麽久，為了及時得知隊友們的境況，約定好了每日上午十點都要在隊伍頻道裏報平安，這一個月以來沒有人中斷過。
馬車的舒適性不高，碰到石子路有些磕磕碰碰，蕭橙坐在窗邊往外看，好像外面的景色有多吸引人一樣。
“師清師姐好像很久沒有出任務了，”白湖是個活潑性子的姑娘，試圖活躍氣氛，“師姐知道外面的情況變化很大嗎？”
師清露出溫婉笑容，嗓音清亮，“知道的，外邊因為那些怪物，村鎮都遷入附近的大城了。”
白湖興致勃勃地接話：“是啊是啊，幾個月前誰能想到會是現在的樣子，那些怪物我也見過不少了，模樣真是可怖，不過和慘死的屍體還是不能比。”
蕭橙心想：那是當然，畢竟怪物好歹還是有模有樣，除了樣子怪異可怖點沒什麽嚇人的。屍體都是人類，人們見到模樣淒慘的同胞心中的驚懼自然更甚——難免會想到自己的死狀如何。
“你們遇見的怪物，都是如何解決的？”師清也有些好奇。
“不難解決，那些怪物連野獸的神智也不如，只要有力氣加上一把鋤頭都能殺死它們。”白湖說起在外的見聞，“我就親眼見過農夫那鋤頭將一只尖耳朵的矮小怪物打倒在地，然後鋤碎了它的頭顱。”
白湖說完後又嘆口氣，“明明連農夫也能殺掉的怪物，連老虎都不如，為什麽還要遷址呢？真想不明白。”
師清道：“這點我倒是有所聽聞，據說是天一派下的指令，天一派管束的位置都進行了遷城。其他門派附近的村鎮天一派管不了，後來損失慘重幾大宗門只好和天一派協商一同遷城了。”
“難道怪物裏還有比老虎更厲害的？”白湖若有所思，“這樣一來遷城倒是必須的了。”
“不用擔心，只要用了隱匿氣息的符紙，那些怪物就不會對我們動手。這路上不會有事的。”豐子嬰聽見了馬車中的對話，掀開車簾朝裏道，“累了就閉眼休息吧，還要一個時辰才能到鹽城呢。”
師清對白湖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白湖癟癟嘴也不再開口了，車裏安靜下來。
蕭橙早在豐子嬰話音落後就閉眼假寐，感知到兩道方向不同的視線從臉上掃過，放松著身體靠在車壁上，隨著略顯顛簸的幅度陷入半睡狀態。
隱隱中只能聽到車輪滾過路面和馬蹄踏踏之聲，間或夾雜輕聲交談，時間在這樣的感知中變得極短，再睜眼時便已到了目的地。
經過城門時士兵檢查的聲音稍大，蕭橙緩緩睜眼，看了眼對面似乎根本沒睡的師清，左側的白湖眼皮顫了顫後睜開眼。
蹄聲停止，馬車也停下，蕭橙等人紛紛下車。
正面是一處掛著“城主府”牌子的宅邸，一個胖得寬松官袍都遮不住底下肥肉的中年男子迎上來，一眼在隊伍中找到了出示任務令牌的豐子嬰，擡手低頭行禮。
豐子嬰等人坦然受了這禮，對自稱鹽城城主的男子點點頭。
“諸位大師裏面請，路上勞頓，先到裏面歇歇腳。”城主將他們請入，馬車被仆從拉去。
六人走了一段路，最後被請入一間用屏風隔斷了的廳堂。
剛入內，蕭橙就聽見了細微嘈雜的人聲，估計裏面該有十多人，不耐煩和擔憂害怕的情緒氣味經過長時間累積已經濃到她不能忽視的程度。
裏面是什麽人？
蕭橙不著痕跡地掩了掩鼻端，從空間中取出水晶貼紙貼在衣領下。
唔——好受多了。
蕭橙無聲地松口氣，眉頭舒展愜意。
城主在屏風前停步，對六人道：“那些都是知道些消息的人，下官也不知真假，索性全都招來在這裏，大師們要問話的話可以一個個叫來，也省卻了去找他們的時間。”
豐子嬰淡淡的目光從城主面前掃過，身後其他人互相看了幾眼，明白這位城主估計和鬼門其他人打過交道，將這些人提前召集過來確實省了不少功夫。
不過這些人是否是全部到未可知，更何況城主提前將人召集卻不分隔開來，最後得到的消息很有可能會是他們閑聊之中匯總出的結果——總而言之，城主這件事辦得不算好。
“你去，挨個將他們叫來。”豐子嬰示意城主去喊人，自己轉身前進幾步在圈椅上坐了下來。
白湖五人同樣坐下。
第一個被帶進來的是模樣四五十歲的婦人，她身上滿是歲月中長時間操勞過後的痕跡，見到豐子嬰他們六位身份不一般的人物，婦人有些驚懼地跪下。
蕭橙微微偏移了目光，果然對這種跪禮還是接受不能啊。
“你知道我們要問你什麽？”豐子嬰神色不變，淡然道。
婦人低著頭，聲音中帶著顫意但還是將上回告訴天一派的回答重覆了一遍，大概就是一個幸苦操勞的村婦一覺醒來，發現丈夫公公和兒子都在睡夢中死去的故事。
“除你之外，全家人都死了，厲鬼怎麽會放過你？”豐子嬰也知道這人不可能與厲鬼有關的，但全家五口除她之外皆數夢中暴斃實在不能不令人懷疑。
“民婦也不知啊！”婦人雖害怕，但或許也知道問話之人對她沒有多少懷疑，神色只比剛進來時恐慌了一些，“平日裏民婦只知幹活，出門除了買菜買糧什麽都不知道，真要說的話，也就是那晚睡得比平日裏更沈了些，才什麽動靜都沒聽到。”
“你家中案件前後，還有多少人都是夢中暴斃？”豐子嬰略過這個話題，接著問。
婦人想了一會，才道：“聽說過，但有多少卻不知道，大家都只當他們是餓死的。”
“餓死？”
婦人苦笑道：“大人不知，最近糧價越來越高，家裏人賺來的銅板趕不上人吃的速度，所以好多人家買不起糧食只能餓著肚子……”
豐子嬰凝眉想了一會，“你出去吧，下一個進來。”後半句是對城主說的。
進來的是個老頭兒，身形佝僂看著精氣神還算可以。
“把你對之前的人所說的消息都說出來，一字不漏。”豐子嬰補充一句，“後來知道的也一並說了。”
老頭兒近來被問話次數多了，每次問話結束後都有錢拿，也習慣了回憶記憶裏的點滴細節：
“最近死的人是不少，大人們問的想必都和鬼魂有關吧，老小知道的人裏，家有餘糧卻突然死掉的人不少，前些日子裏死的多是些漢子，後來婦人孩子也多了些。”老頭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接著道：“老小消息算得上靈通，前些日子裏死掉的人多是從同一個村子裏出來的，後來死掉的人——婦人常年吃不飽要做很多活，孩子也多是些受欺壓的女童。”
豐子嬰便問：“後面這些，你對天一派的人說過沒？”
老頭兒答道：“說過了，不過那些大人都不關心這些小事，施法清理了一些鬼魂便走了，哪想到鬼魂沒清幹凈呢。”
“那個村子，在哪裏，叫什麽？”
“鹽城往東南三十裏的疙瘩角裏，路上要翻過一座山，不近哩。至於村名——好像是叫多子村？倒是個怪名字。”
“你也知道，鬼魂生前都是人，天一派沒清理幹凈想來厲鬼還在，對厲鬼是什麽人你可知道什麽？”豐子嬰問到重點上。
“老小不知，那村裏的人都不說，死光了之後更沒人知道了。”
豐子嬰讓城主將老頭兒帶出去，一時沒再讓人進來，屏風後隔絕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六人。
“厲鬼的來歷，估計出自那‘多子村’了。”豐子嬰沈吟過後開口道。
白湖點點頭，“師兄問得詳細，想來那兩人也是知道最多細節的人，城主才會把他們安排在最前面，後面的人想要問出些新鮮東西怕是難了。”
馬永和於驕是武力派，最不耐煩這些調查的東西，往常這時候也是不發聲的。
蕭橙想著什麽也沒開口，師清便道：“索性把剩下的人都問一遍，咱們便可以去清理了。”
豐子嬰點頭，讓城主將剩下的人挨個喚進來。
結果預料得不錯，剩下的人知道的東西更少，不過也補足了一點兒細枝末節的東西，問完話後那些人離開，城主進來委婉地問大師們是不是需要休息一會兒再動手。
“不必，現在尚未日落，早點解決吧。”豐子嬰從椅子上離開，抖了抖衣袍，“你帶路。”
城主帶著一行六人前往貞門街。
離開屋子裏後，便可望見天色，蕭橙端詳了天邊幾個呼吸，估計一個時辰之後就要日落了，天色越暗陰氣越重，到時鬼魂的力量更強。
下仆拉來了馬車，他們陸續上去，車輪在青石板上碾過，城主在車簾外告訴豐子嬰等人不一會就到。
剛問話的時候都是豐子嬰開口，這時他正閉眼休憩小會。其他人也沒談論浪費精力，蕭橙放空雙目任由思緒在腦海中翻湧。
這快一個月來，她也大致弄明白了鬼門清理鬼魂的手段步驟——無神智的灰白鬼魂遇見了便清理，白衫鬼和黃頁鬼危害不大清理起來卻至少要耗費一張符紙，黑影鬼就需要團隊合作了，厲鬼造成的人命多、怨氣重，至少六人組隊才有餘力。至於最高等級再進一步就可以踏上修仙之途的攝青鬼，則不是弟子階段的鬼門人能解決的。
不為惡的鬼度化為佳，沾染了人命的鬼則看能否祛除其中的戾氣，不能就滅殺能則度化——雖然度化費的功夫多了些，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每次出任務都要保證隊伍猶有餘力，但意外不是人可以預估的，萬一厲鬼拼命或者弟子倒黴，死傷在所難免。
這也是鬼門不斷招收弟子的原因，鬼魂越來越多卻沒有閻王殿收魂使者的存在，鬼門肩上的擔子自然越來越重。折損又多，導致鬼門長老看每一個弟子都是呵護幼苗卻也恨不得揠苗助長的心態。
到了貞門街，馬車停下來。
“你留在這裏就好。”留下一句話，豐子嬰率先擡步朝裏面走去。
貞門街是鹽城專門安置外來村民的地點之一，即便一開始做足了準備，但投奔鹽城而來的百姓實在太多，房子不夠住，城外也沒有巡邏隊保障安全，於是這些容納了外來人的街道不可避免的“安營紮寨”了。
多數鋪面的牌子已經摘下，只有糧店還在支撐，路面兩旁支起了用油布遮擋的棚子，中間留下的路只能人行走，馬車是過不了的。
“馬永於驕開眼，找到鬼氣最重的地方。”豐子嬰看著眼前亂象，擰了擰眉心吩咐道。
馬永和於驕兩人照做，指路之後大家已經走到了一處破敗的獨門小院房門前。
裏面有隱隱的惡臭味傳來，所有人都捂著鼻子臉色不淡定起來。
這味道……裏面是躺了多少屍體啊！
馬永將手搭上門，一推便推開了，小院裏的景象立刻充斥在所有人眼中。
堆成了小山一樣的屍體，最下邊的已經有腐爛跡象甚至露出森森白骨，上面咽氣不過兩天的屍體也沒好到哪去，骨瘦如柴臉色泛青。
“這……”白湖震驚不已，那股惡臭味都不如此時帶給她的沖擊大。
“這條街的主事未免太不幹事了些，病死的屍體不趕緊焚燒了事，等著瘟疫爆發在這鹽城嗎？！”豐子嬰臉色終於大變，神色憤怒至極。
他們為了消滅於陽間人有害的鬼魂四處奔波，終其一生都避不開成為鬼門人後擔起的責任。
但是那些屍位素餐的管事人卻無視平民性命，竟如將貞門街視作流放之地一般。
“這種情況估計不是一兩天了。”師清掩著口鼻走到屍堆中，挑揀著翻看幾下，“這些人全都帶有病癥，一個單純餓死的人都沒有……”
“師姐，你的意思是……”白湖瞪大了眼睛，“那些人……”
“應該沒錯，連這些病死的屍體都沒力氣焚燒掩埋，那些餓死的屍體更不可能埋入地底了。”蕭橙面無表情，“想來糧食不夠吃的貞門街百姓，都將那些屍體‘物盡其用’了吧。”
白湖還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那可是吃人啊！”
“這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於驕罕見地開口道，“饑荒年間吃人肉的事情多的是，易子而食更是常見。”
“好了，你們所見鬼氣最重的地方就是這裏，估計是因為屍體堆積太多了。”豐子嬰有些發愁，“不見鬼魂，想必那位厲鬼已經將這條街所有新逝之人的鬼魂都吞吃了。”
豐子嬰示意其他人離開小院，自己則是從衣襟暗袋裏拿出幾張符紙，扔到屍堆上立時無火自焚。
火苗蹭的一下躥得老高，豐子嬰已經離開小院將院門合上了。
六人站在門前兩米遠的位置，靜靜註視著從小院裏躥高的火焰，灼熱的氣息在前方聚集，中和了難以忍受的惡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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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蕭橙這邊來，她已經聯系上了鬼門的招生弟子，通過一番考驗，和其他數人一同入鬼門，成為鬼門的新生弟子。
“我鬼門之人，當以送盡天下鬼魂轉世為己任，陰陽不可同存，活人和逝者不可相見。不然於兩者都無益處，更會折損陽間人的壽數。”
“這幾十年來，鬼魂沒能侵占活人陽氣，我鬼門中人功不可沒，對世人的貢獻，鬼門當居第一。”
“我輩立身之道，諸位當牢記於心，不斷磨礪自身方才有進階之途。接下來我要教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啟陰陽眼……”
身著道袍的男子站在最前，蕭橙和這批新入門的弟子們坐在下方，個個聽得入神，桌子上擺著需要用到的材料，一步步跟隨先生的步驟來。
蕭橙做完最後一步，再度睜開眼時，眼前看到的東西似乎有了些變化，她因從未見過而好奇的鬼魂，在雙目巡視過整個教室後也無果。
見弟子們都在驗證陰陽眼功效，先生呵呵一笑，“鬼門裏是看不見鬼魂的，誤入門中的鬼魂都有人清理，我之後會給大家布置功課，到時想見多少有多少……”
聽到先生的話，學生們這才放下蠢蠢欲動的心思，接著聽後面需要學習的功課。
太久沒有聽課了，老師講的都是些新奇東西，蕭橙聽得有滋有味。
時間一晃而過，蕭橙已經出了兩次任務，都是清理一些沒有神智滯留人間的鬼魂。鬼魂留在人群聚居地會對活人造成一些不良影響，不然那些沒有神智甚至活動範圍不超過幾裏的鬼魂實在沒什麽清理的必要。
“蕭橙，有個大單，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合作過一次的同門弟子白湖找上門來。
“什麽情況？”
白湖習慣了蕭橙的寡言，當下詳細地回答道：“你加進來的話我們就有六個人了，這個數吉利。要對付的應該是厲鬼，就在鹽城，已經死了十多個人了，天一派沒能解決，鹽城城主就把這件事交給了我們鬼門。”
“倒是不遠，順利的話不要幾天。”蕭橙點點頭，“多少報酬？”
“三百兩銀子，還是老樣子，一半平分剩下一半按功勞分。”白湖見蕭橙明顯意動，加了一把勁，“你要去的話就可以收拾東西了，任務要求後天就要到，十天內解決才能拿到銀子，我們打算明天走。”
蕭橙道：“可以，明天陣外見。”
外面的世道因為怪物的出現有了變化，村鎮甚至是縣城都並入了更大的城池，幾大宗門倒是沒有遷址，怪物都被困在了陣法外，每天都有弟子去清理困在陣裏的怪物。
見白湖離開，蕭橙清點了一下存貨，把剩下的朱砂墨水和符紙都趕緊用了，做出三十多張可以對鬼魂造成傷害的符紙來。
她和另一個新弟子合住在這小小不過十多平米的房間，合用一張長桌，床鋪中間用架子和布料分隔，關系也只比陌生人好一點——蕭橙的成績太好了，入門不到一個月，她已經獨立出過一次任務，也和團隊合作解決過厲鬼，在這批新弟子中她確實是鶴立雞群。
把之前沒用的符紙和這批新做的收起來，整理好要帶的東西收進包袱，蕭橙匆匆洗漱過後便躺下了。
一次性制了這麽多張符，精力耗盡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一早，雞鳴破曉，蕭橙早早起身洗漱過後開始每日鍛煉——照著最開始從霧隱村學到的功法招式拉伸筋骨。
等到天大亮，蕭橙才停下動作，迎著初陽深呼吸幾口清新空氣，回房換下有些濡濕的衣服，拿著弟子令牌去食堂吃飯。
鬼門的早食多是餅窩窩頭一類，能管飽但吃起來有些無味，蕭橙吃了快一個月，慢慢適應了只有糧食香味的烙餅和窩窩頭。
隨著來吃早食的人越來越多，食堂也漸漸熱鬧起來，蕭橙身旁兩三米遠就坐了幾個人，他們一邊吃著一邊閑談：
“外面的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了，怪物一直殺不幹凈，好多農田現在都沒人種。”
“是啊，我上次出任務看了眼糧價，和幾個月前相比貴了兩倍，都說是正常價。”
“也就我們這裏沒受多少影響，照樣上課出任務，”其中一人狠狠咬下一口烙餅，嚼碎了咽下，“不過我聽說負責采買的師兄師姐們也很為難，雖說不擔心錢的問題，但糧價一直這樣漲下去也不好。”
另一人露出憂愁神色，“如果良田一直拋荒，到時候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糧食。”
“沒辦法，怪物神出鬼沒的到處都是，這邊剛封了一個點那邊就出現一個，想要從源頭上斷絕也沒辦法。”說話那人嘆口氣，“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發現了怪物出入口就要封上，在旁邊打上圍欄定期派人清理不好麽？難道長老們就沒發現出入口封了一個又出現一個的事？兩者肯定有關系，說不定出入口就是不能封。”
“天塌下來有人頂著，我們還是多做幾個任務要緊，這世道，沒本事實在過不下去了……”
後面的話蕭橙沒聽下去，她已經吃完了早食收拾好餐盤離開了。
沒回住著的房間，蕭橙算著時間去任務堂看了看有沒有順路可以做的任務，接了幾個小單之後才回房拿好行李離開。
鬼門不止出入口處有陣法，內部一些重要不能隨便進入的地方也有。在熟練出入口陣法之後，蕭橙也去那些陷阱更多更隱秘的陣法處探了探，無功而返後便放棄了——總要先把鬼門最專精的符咒學會了再說，陣法初學一點還好，想要破陣卻不是入門者能夠做到的。
出了守門大陣，沿著出山谷的路走了幾裏，一顆百年老樹下正守著兩人，見到蕭橙，兩人對她招了招手。
“蕭橙，其他人還沒到，在這裏等等。”白湖把蕭橙拉到身邊，“隊裏的人除了師清師姐外你都認識，這次的任務是豐子嬰師兄接的，師兄說四個人太少，拉了師清師姐過來，你是我擔保進來的。”
白湖對她眨眨眼，“你的能力我們都知道，這次任務可以出遠門，正好出去放放風，總待在門裏未免太枯燥了些。”
蕭橙知道白湖的好意，向她道謝過後問起任務細節，兩人坐在樹蔭下絮絮叨叨了好一陣，剩下的人才到齊。
“白湖、馬永、於驕，”豐子嬰對三人點點頭，“蕭橙師妹上次合作過你們認識，這是師清，你們師姐。”
豐子嬰為蕭橙和師清做了介紹，大家交流過後便算是認識了——蕭橙和原本隊伍中的四人都算認識，認識師清的卻只有豐子嬰和白湖，這場介紹算是讓蕭橙和師清更融入隊伍。
豐子嬰過來時帶來了一架雙馬拉著的馬車，師清白湖蕭橙坐上去，豐子嬰坐在車轅上，馬永和於驕則是拉著韁繩控制方向和速度。
任務面板上的時間到達十點，隊伍聊天頻道裏陸續傳來消息。
衛子城：平安。
李川：平安。
其他幾人也是一樣，蕭橙念隨心動發出同樣的消息。
大家第一次主動分開這麽久，為了及時得知隊友們的境況，約定好了每日上午十點都要在隊伍頻道裏報平安，這一個月以來沒有人中斷過。
馬車的舒適性不高，碰到石子路有些磕磕碰碰，蕭橙坐在窗邊往外看，好像外面的景色有多吸引人一樣。
“師清師姐好像很久沒有出任務了，”白湖是個活潑性子的姑娘，試圖活躍氣氛，“師姐知道外面的情況變化很大嗎？”
師清露出溫婉笑容，嗓音清亮，“知道的，外邊因為那些怪物，村鎮都遷入附近的大城了。”
白湖興致勃勃地接話：“是啊是啊，幾個月前誰能想到會是現在的樣子，那些怪物我也見過不少了，模樣真是可怖，不過和慘死的屍體還是不能比。”
蕭橙心想：那是當然，畢竟怪物好歹還是有模有樣，除了樣子怪異可怖點沒什麽嚇人的。屍體都是人類，人們見到模樣淒慘的同胞心中的驚懼自然更甚——難免會想到自己的死狀如何。
“你們遇見的怪物，都是如何解決的？”師清也有些好奇。
“不難解決，那些怪物連野獸的神智也不如，只要有力氣加上一把鋤頭都能殺死它們。”白湖說起在外的見聞，“我就親眼見過農夫那鋤頭將一只尖耳朵的矮小怪物打倒在地，然後鋤碎了它的頭顱。”
白湖說完後又嘆口氣，“明明連農夫也能殺掉的怪物，連老虎都不如，為什麽還要遷址呢？真想不明白。”
師清道：“這點我倒是有所聽聞，據說是天一派下的指令，天一派管束的位置都進行了遷城。其他門派附近的村鎮天一派管不了，後來損失慘重幾大宗門只好和天一派協商一同遷城了。”
“難道怪物裏還有比老虎更厲害的？”白湖若有所思，“這樣一來遷城倒是必須的了。”
“不用擔心，只要用了隱匿氣息的符紙，那些怪物就不會對我們動手。這路上不會有事的。”豐子嬰聽見了馬車中的對話，掀開車簾朝裏道，“累了就閉眼休息吧，還要一個時辰才能到鹽城呢。”
師清對白湖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白湖癟癟嘴也不再開口了，車裏安靜下來。
蕭橙早在豐子嬰話音落後就閉眼假寐，感知到兩道方向不同的視線從臉上掃過，放松著身體靠在車壁上，隨著略顯顛簸的幅度陷入半睡狀態。
隱隱中只能聽到車輪滾過路面和馬蹄踏踏之聲，間或夾雜輕聲交談，時間在這樣的感知中變得極短，再睜眼時便已到了目的地。
經過城門時士兵檢查的聲音稍大，蕭橙緩緩睜眼，看了眼對面似乎根本沒睡的師清，左側的白湖眼皮顫了顫後睜開眼。
蹄聲停止，馬車也停下，蕭橙等人紛紛下車。
正面是一處掛著“城主府”牌子的宅邸，一個胖得寬松官袍都遮不住底下肥肉的中年男子迎上來，一眼在隊伍中找到了出示任務令牌的豐子嬰，擡手低頭行禮。
豐子嬰等人坦然受了這禮，對自稱鹽城城主的男子點點頭。
“諸位大師裏面請，路上勞頓，先到裏面歇歇腳。”城主將他們請入，馬車被仆從拉去。
六人走了一段路，最後被請入一間用屏風隔斷了的廳堂。
剛入內，蕭橙就聽見了細微嘈雜的人聲，估計裏面該有十多人，不耐煩和擔憂害怕的情緒氣味經過長時間累積已經濃到她不能忽視的程度。
裏面是什麽人？
蕭橙不著痕跡地掩了掩鼻端，從空間中取出水晶貼紙貼在衣領下。
唔——好受多了。
蕭橙無聲地松口氣，眉頭舒展愜意。
城主在屏風前停步，對六人道：“那些都是知道些消息的人，下官也不知真假，索性全都招來在這裏，大師們要問話的話可以一個個叫來，也省卻了去找他們的時間。”
豐子嬰淡淡的目光從城主面前掃過，身後其他人互相看了幾眼，明白這位城主估計和鬼門其他人打過交道，將這些人提前召集過來確實省了不少功夫。
不過這些人是否是全部到未可知，更何況城主提前將人召集卻不分隔開來，最後得到的消息很有可能會是他們閑聊之中匯總出的結果——總而言之，城主這件事辦得不算好。
“你去，挨個將他們叫來。”豐子嬰示意城主去喊人，自己轉身前進幾步在圈椅上坐了下來。
白湖五人同樣坐下。
第一個被帶進來的是模樣四五十歲的婦人，她身上滿是歲月中長時間操勞過後的痕跡，見到豐子嬰他們六位身份不一般的人物，婦人有些驚懼地跪下。
蕭橙微微偏移了目光，果然對這種跪禮還是接受不能啊。
“你知道我們要問你什麽？”豐子嬰神色不變，淡然道。
婦人低著頭，聲音中帶著顫意但還是將上回告訴天一派的回答重覆了一遍，大概就是一個幸苦操勞的村婦一覺醒來，發現丈夫公公和兒子都在睡夢中死去的故事。
“除你之外，全家人都死了，厲鬼怎麽會放過你？”豐子嬰也知道這人不可能與厲鬼有關的，但全家五口除她之外皆數夢中暴斃實在不能不令人懷疑。
“民婦也不知啊！”婦人雖害怕，但或許也知道問話之人對她沒有多少懷疑，神色只比剛進來時恐慌了一些，“平日裏民婦只知幹活，出門除了買菜買糧什麽都不知道，真要說的話，也就是那晚睡得比平日裏更沈了些，才什麽動靜都沒聽到。”
“你家中案件前後，還有多少人都是夢中暴斃？”豐子嬰略過這個話題，接著問。
婦人想了一會，才道：“聽說過，但有多少卻不知道，大家都只當他們是餓死的。”
“餓死？”
婦人苦笑道：“大人不知，最近糧價越來越高，家裏人賺來的銅板趕不上人吃的速度，所以好多人家買不起糧食只能餓著肚子……”
豐子嬰凝眉想了一會，“你出去吧，下一個進來。”後半句是對城主說的。
進來的是個老頭兒，身形佝僂看著精氣神還算可以。
“把你對之前的人所說的消息都說出來，一字不漏。”豐子嬰補充一句，“後來知道的也一並說了。”
老頭兒近來被問話次數多了，每次問話結束後都有錢拿，也習慣了回憶記憶裏的點滴細節：
“最近死的人是不少，大人們問的想必都和鬼魂有關吧，老小知道的人裏，家有餘糧卻突然死掉的人不少，前些日子裏死的多是些漢子，後來婦人孩子也多了些。”老頭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接著道：“老小消息算得上靈通，前些日子裏死掉的人多是從同一個村子裏出來的，後來死掉的人——婦人常年吃不飽要做很多活，孩子也多是些受欺壓的女童。”
豐子嬰便問：“後面這些，你對天一派的人說過沒？”
老頭兒答道：“說過了，不過那些大人都不關心這些小事，施法清理了一些鬼魂便走了，哪想到鬼魂沒清幹凈呢。”
“那個村子，在哪裏，叫什麽？”
“鹽城往東南三十裏的疙瘩角裏，路上要翻過一座山，不近哩。至於村名——好像是叫多子村？倒是個怪名字。”
“你也知道，鬼魂生前都是人，天一派沒清理幹凈想來厲鬼還在，對厲鬼是什麽人你可知道什麽？”豐子嬰問到重點上。
“老小不知，那村裏的人都不說，死光了之後更沒人知道了。”
豐子嬰讓城主將老頭兒帶出去，一時沒再讓人進來，屏風後隔絕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六人。
“厲鬼的來歷，估計出自那‘多子村’了。”豐子嬰沈吟過後開口道。
白湖點點頭，“師兄問得詳細，想來那兩人也是知道最多細節的人，城主才會把他們安排在最前面，後面的人想要問出些新鮮東西怕是難了。”
馬永和於驕是武力派，最不耐煩這些調查的東西，往常這時候也是不發聲的。
蕭橙想著什麽也沒開口，師清便道：“索性把剩下的人都問一遍，咱們便可以去清理了。”
豐子嬰點頭，讓城主將剩下的人挨個喚進來。
結果預料得不錯，剩下的人知道的東西更少，不過也補足了一點兒細枝末節的東西，問完話後那些人離開，城主進來委婉地問大師們是不是需要休息一會兒再動手。
“不必，現在尚未日落，早點解決吧。”豐子嬰從椅子上離開，抖了抖衣袍，“你帶路。”
城主帶著一行六人前往貞門街。
離開屋子裏後，便可望見天色，蕭橙端詳了天邊幾個呼吸，估計一個時辰之後就要日落了，天色越暗陰氣越重，到時鬼魂的力量更強。
下仆拉來了馬車，他們陸續上去，車輪在青石板上碾過，城主在車簾外告訴豐子嬰等人不一會就到。
剛問話的時候都是豐子嬰開口，這時他正閉眼休憩小會。其他人也沒談論浪費精力，蕭橙放空雙目任由思緒在腦海中翻湧。
這快一個月來，她也大致弄明白了鬼門清理鬼魂的手段步驟——無神智的灰白鬼魂遇見了便清理，白衫鬼和黃頁鬼危害不大清理起來卻至少要耗費一張符紙，黑影鬼就需要團隊合作了，厲鬼造成的人命多、怨氣重，至少六人組隊才有餘力。至於最高等級再進一步就可以踏上修仙之途的攝青鬼，則不是弟子階段的鬼門人能解決的。
不為惡的鬼度化為佳，沾染了人命的鬼則看能否祛除其中的戾氣，不能就滅殺能則度化——雖然度化費的功夫多了些，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每次出任務都要保證隊伍猶有餘力，但意外不是人可以預估的，萬一厲鬼拼命或者弟子倒黴，死傷在所難免。
這也是鬼門不斷招收弟子的原因，鬼魂越來越多卻沒有閻王殿收魂使者的存在，鬼門肩上的擔子自然越來越重。折損又多，導致鬼門長老看每一個弟子都是呵護幼苗卻也恨不得揠苗助長的心態。
到了貞門街，馬車停下來。
“你留在這裏就好。”留下一句話，豐子嬰率先擡步朝裏面走去。
貞門街是鹽城專門安置外來村民的地點之一，即便一開始做足了準備，但投奔鹽城而來的百姓實在太多，房子不夠住，城外也沒有巡邏隊保障安全，於是這些容納了外來人的街道不可避免的“安營紮寨”了。
多數鋪面的牌子已經摘下，只有糧店還在支撐，路面兩旁支起了用油布遮擋的棚子，中間留下的路只能人行走，馬車是過不了的。
“馬永於驕開眼，找到鬼氣最重的地方。”豐子嬰看著眼前亂象，擰了擰眉心吩咐道。
馬永和於驕兩人照做，指路之後大家已經走到了一處破敗的獨門小院房門前。
裏面有隱隱的惡臭味傳來，所有人都捂著鼻子臉色不淡定起來。
這味道……裏面是躺了多少屍體啊！
馬永將手搭上門，一推便推開了，小院裏的景象立刻充斥在所有人眼中。
堆成了小山一樣的屍體，最下邊的已經有腐爛跡象甚至露出森森白骨，上面咽氣不過兩天的屍體也沒好到哪去，骨瘦如柴臉色泛青。
“這……”白湖震驚不已，那股惡臭味都不如此時帶給她的沖擊大。
“這條街的主事未免太不幹事了些，病死的屍體不趕緊焚燒了事，等著瘟疫爆發在這鹽城嗎？！”豐子嬰臉色終於大變，神色憤怒至極。
他們為了消滅於陽間人有害的鬼魂四處奔波，終其一生都避不開成為鬼門人後擔起的責任。
但是那些屍位素餐的管事人卻無視平民性命，竟如將貞門街視作流放之地一般。
“這種情況估計不是一兩天了。”師清掩著口鼻走到屍堆中，挑揀著翻看幾下，“這些人全都帶有病癥，一個單純餓死的人都沒有……”
“師姐，你的意思是……”白湖瞪大了眼睛，“那些人……”
“應該沒錯，連這些病死的屍體都沒力氣焚燒掩埋，那些餓死的屍體更不可能埋入地底了。”蕭橙面無表情，“想來糧食不夠吃的貞門街百姓，都將那些屍體‘物盡其用’了吧。”
白湖還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那可是吃人啊！”
“這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於驕罕見地開口道，“饑荒年間吃人肉的事情多的是，易子而食更是常見。”
“好了，你們所見鬼氣最重的地方就是這裏，估計是因為屍體堆積太多了。”豐子嬰有些發愁，“不見鬼魂，想必那位厲鬼已經將這條街所有新逝之人的鬼魂都吞吃了。”
豐子嬰示意其他人離開小院，自己則是從衣襟暗袋裏拿出幾張符紙，扔到屍堆上立時無火自焚。
火苗蹭的一下躥得老高，豐子嬰已經離開小院將院門合上了。
六人站在門前兩米遠的位置，靜靜註視著從小院裏躥高的火焰，灼熱的氣息在前方聚集，中和了難以忍受的惡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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